浙江24小时-钱江晚报记者章咪佳新媒体制作朱心宇
凌晨1点48分，我醒过来。我被湿疹困扰了1个多月，睡眠常被巨大的痒给吞噬掉。
这种声名狼藉的过敏疾病学名“异位性皮炎”，是春天最为多发的过敏症之一，最主要的表现是：痒。
过敏到底是怎样打开痒的开关的？为什么越抓越痒你却欲罢不能？这些事情不光半夜里被痒醒的我在想，皮肤科医生、进化生物学家，甚至弗洛伊德先生，早就花了很多心力探究过。
为什么越痒越抓越抓越痒
·受虐心理
此刻，我和痒，剑拔弩张。要不要抓？
抓，好几处皮肤反复经历了被抓破、结痂、再抓破；
不抓，我像大卫·科波菲尔的魔术中，那个悬浮在空中的人。身下的空气仿佛都长出了触角在撩拨：“下来，快下来。”
说来奇怪，瘙痒其实是疼痛的一个亲戚，但二者在感知上却完全不同：疼痛会触发退避反应；瘙痒，却叫人集合满身细胞趋之若鹜。
抓痒当然有着令人愉悦的一面，这好像很难有精准的语言描述。西方人有一个应景的笑话：“什么比性高潮更加美妙？足癣！足癣痒起来更加持久！”
所以要抓吗？
事实上，当身体某处痒痒时，抓挠会加重瘙痒感，越抓越痒。如果是皮肤炎症，那么一抓就是新的问题。
德国科学家YaelAdler（耶尔·阿德勒），是一位研究皮肤与性病的专家，她在最近出版的科普作品《皮肤的秘密》中，讲到痒的生理机制：“皮肤的‘地下二层’真皮内，有一种组织——肥大细胞，会因外界的刺激，释放出许多‘瘙痒信使’——组胺。”
但为何人们就难以控制这一适得其反的行为呢？
这也让抓痒进入了心理学的研究范围。精神分析学对这种机械行为的解释是：在抵抗抓挠的冲动时，我们的意识有时过于薄弱。
尽管我们知道这样做会伤到自己，会把细菌搔入皮肤，甚至会抓出伤口，挠疼了自己。毫无疑问，这背后隐藏有一定的受虐心里，而不同的人程度不同。
·可怕也愉悦
神经科学家也认同，这是有生理机制的：有些疼痛不会让人难受，反倒是愉悦。
大脑中的痛感中心和愉悦中心紧挨在一起——皮肤所受的刺激，由它俩一起加工。当身体感到疼痛时，也会产生能够引发逃跑反应与压力反应的肾上腺素、以及其他的镇痛物质，这些鸦片类的化学物质，可以麻醉痛感，让人感到欢愉。
如何解释疼痛带来的欢愉，也曾让SigmundFreud（西格蒙德·弗洛伊德）困惑了很久。显然这种处理痛感的方式，超出了我们的理性认识。
根据佛洛伊德的理论：潜意识仅会感知感觉的强度，而不会判断其性质的好坏。人类终极一生所追随的欲望，恰恰指向高强度的感觉，疼痛便算在其内。
我想，关于疼痛、瘙痒为何兼备让人难受与愉悦，一个可能的解释会是：它们像极了围城里头的婚姻，可怕也美妙。
过敏如何打开痒的开关
·没有固定位置的痒
我的痒，来自全身许多角落，手臂、腿脚，算是比较友好的发源地了；有的时候，痒痒来自脚趾、侧胸，我不得不焦虑——天亮后我该怎么办。
这是异位性皮炎的特点。这种疾病也叫做特应性皮炎，这个名词的英语词根，源于希腊语“Atopie”，大致意思是“没有固定位置”。
这种“没有固定位置的”湿疹，是在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产生的。
异位性皮炎是一种由基因病变导致的免疫平衡失调。它表现为多种过敏反应——春日活跃的花粉、尘螨都可能引发湿疹、过敏性鼻炎、哮喘、食物不耐受。
由于无法正常产生保护油脂，异位性皮炎患者的皮肤屏障十分虚弱，很容易受葡萄球菌感染，对病毒的抵抗力也很差。
·“烟雾检测器”
美国演化生物学家RandolphM.Nesse（伦道夫·M·尼斯）从基因的角度，这样分析过敏反应的作用：“过敏反应应该是一种身体的防御机制，否则，作为过敏反应基础的免疫蛋白球E系统就不会存在。”
人们已经发现，不是每一次过敏反应都有保护作用。“事实上，从演化的角度考察过敏这种防御反应，虽然整个系统是一种适应机制，但在大多数情形下，它却是带来麻烦的。”
这应该是“烟雾检测器原理”的一种表现。
烟雾检测器是用来警告人们火灾的危险。但是真正有严重危险的情况并不多见，所以它们常年挂在那里似乎没有什么用处，并且有时候小题大做要对抽烟或者烤面包冒烟报警。
虽然有恼火的假报警、还需要安装费用、定期更换等等麻烦，但是考虑到烟雾检测器是提前对这真的火灾有报警功能，所以必须得留下它。
不过很奇怪的是，人类进化至今，在现代工业社会，免疫球蛋白E的抗体，除了引起人的过敏反应，几乎什么也没什么可干了。
现在看起来，好像我们演化出了这么一个特意的免疫球蛋白E系统，只是为了惩罚吃了禁果、穿上了兽皮或者春天里要呼吸的人。
也许只能这样说：人们还不十分了解免疫球蛋白E系统。
目前人们只知道，这种抗体经血液在人全身分布，它们会附着在肥大细胞上，大约维持6个星期。当遭遇一次过敏反应后，免疫球蛋白E会对某种致敏原具有特异性——相当于一对一盯梢。
这些肥大细胞的主要功能，是等待致敏原再出现。它们就像浮在港湾等候敌人的鱼雷。当致敏原再出现，并与肥大细胞表面上的一、两个特异性的免疫球蛋白E分子结合之后，肥大细胞会在8分钟之内排出一份含有10种以上化学物质的混合物。
这其中有些是酶，会攻击附近的细胞；有的会激活血小板；也有的刺激支气管平滑肌收缩，引起哮喘。其中，组胺会引起瘙痒。
·慢慢折磨你
很多皮肤病都伴随着瘙痒症状，此时，皮肤传输给大脑的信号，不会由紧急神经纤维迅速传递到大脑，而是经由慢速通道——皮肤到大脑的慢速信息流约为每秒0.5~2米，高速则可达到90米每秒，比如传输疼痛感时；还有可能，有专门负责瘙痒信号的神经纤维进行信号传送。
总之，慢慢磨着你。
皮肤中的感觉神经“传入神经末梢”在释放标准信使的同时，还会夹带“私货”，并使这些添加物进入人体组织。这些“走私者”的并行任务，便是引起组织发炎：通过挑衅免疫系统，不仅会找来白细胞、吞噬细胞核脓细胞，还会引来常驻在组织中的肥大细胞，从而刺激传入神经末梢释放更多的组胺和P物质，这些都会导致皮肤瘙痒、发炎肿胀。
痒是不治之症吧
·转移轨道
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战胜痒。也许疼痛或温度，可以转移瘙痒造成的不适感。也就是说，按压、戳刺、高温、寒冷等因素，都会让神经纤维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轨道上。
比如，使用由植物（辣椒）中提取的辣椒素制成的辣椒素霜（对抗瘙痒症的药物）时，能够立刻加速血液循环与新陈代谢，随之而产生的热度可以缓解疼痛与炎症，也可以分散难受的瘙痒感。
·抚平情绪
异位性皮炎的另外一个称呼是神经性皮炎，有人说，这个单词neurodermitis的前缀neuro（神经的），已经暗示了患者可能有一定的精神问题。于是认为，是神经质的人受神经衰弱症影响，便换上了这种湿疹。
“这是胡说。”
阿德勒说，“被瘙痒逼疯的人之所以不停地挠痒，很可能是因为TA们过于紧张。压力促神经信使组胺进入皮肤，从而引发瘙痒感。”
皮肤不仅在与外界的环境交流，还与我们的内心世界紧密相连。它无时无刻不在同神经与免疫系统，进行着活跃的互动。
“皮肤是显现我们内心与潜意识的大屏幕。”处理情绪，可能会是关掉过敏开关的有效方式。
当然，这件事情，各人情况各异。有一个很好的切入方法是：好好睡一觉先。
我仍然感到痒，我去找了我的安眠药。